人体速写
聆听内心深处激起的回响
二十年前董克诚对造型艺术的探索
熟悉董克诚教授的人皆知其在水彩、油画、国画、书法等方面的深厚造诣，然而大多人并不熟悉他在更广阔、更深邃的艺术领域所作的掘进式探索。日前，编者在北京水彩艺术研究院的微信公众号专题上，看到一期介绍他20多年前出版的《水彩画的艺术表现》一书内容，其中关于当年他是如何建立对造型的认识的章节，至今看来仍有较高学术价值。多年来，他在艺术创作上追求“感觉准”和“精神准”的境界，着力表现心灵深处的情感和情绪，以及自己对世界、对社会、对人性的深刻思考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见解和理念，创作了大批异于“传统”，富有强烈冲击力、感染力、生命力的优秀作品。
从“造型准”向“感觉准”攀登
编辑：在您1999年出版的《水彩画的艺术表现》一书中，发现几幅有很强表现主义风格的写生，画风和当时水彩界主流作品有很大不同。品读您20多年前的一批表现主义作品，造型夸张狂野，线条若斧劈刀凿，让人感受到一种狂纵的情绪和几乎冲破画面的力量感。请介绍一下您当时这种艺术取向的形成过程。
董克诚：20多年前，我在艺术探索上便不满足于照抄自然的“形象准”的表达了。当年我在天津美术学院学习时，学院的教学体系还是苏联现实主义，连印象派都受批判，更不要提表现主义了。学校的外文画册、书籍被我反复看了无数遍，通过学习，我逐渐认识到艺术如同金字塔，由三层境界构成：底层是“造型准”、中层是“感觉准”、上层是“精神准”。多少画者一生都在“造型准”这层徘徊，虽然我还找不到“精神准”的方向，但我决定从“造型准”向“感觉准”攀登。我深入研究了印象派后的各种流派，尤其是德国表现主义。那时能找到的资料很少，一本介绍桥社的版画集，成为我打开这扇门的钥匙。诺尔德、贝克曼等的作品中那直逼心灵的率真，雄强奔放的刀法都强烈震撼着我的心，尤其是表现主义极其注重内心的真实感受，特别符合我对艺术的追求。
易县所见 /24cm x 33cm / 1986年 （载原书P26）
东北角的黄昏 / 24cm x 33cm / 1985年（载原书P36）
诺尔德版画《预言者》
康德说得好：“所谓自由，不是随心所欲，而是自我主宰！”我喜欢这种自我主宰的艺术，为此给自己制定下这样的目标：通过自然画自己，通过物质画精神。
“断舍离”式的减法训练
编辑：您的许多作品，画面构成和色彩上对比强烈，富有视觉冲击力，折射着您对社会、文化和人性的思考，表现手法丰富多样，但都直抵内心、发人深思，您是如何在艺术表达方式上寻求突破的？
董克诚：在对形的整体认识上，黑白木刻给了我极大启示。这种舍掉一切多余东西的减法艺术表现形式让我着迷。那时没有条件刻印版画，我就用墨汁染纸，创作了大量的刻纸作品。
巴尔扎克 / 刻纸 / 1985年
现实主义者 / 刻纸 / 1989年
少年江青 / 刻纸 / 1986年
愤怒的鲁迅 / 刻纸 / 1989年
不戴眼镜的李大钊 / 刻纸 / 1989年
一地鸡毛 / 刻纸 / 1985年
我爱这自由的田野 / 刻纸 / 1985年
当有条件能刻版画时，我又刻了不少黑白版画，加强了对造型的再认识。
黑白版画1
黑白版画2
黑白版画3
黑白版画4
为了提高对形的敏感力，我画了大量戏曲速写，酷爱京剧的我常常边看电视边画速写，这些训练提升了我对抓取形的敏感力。
戏曲人物速写1
戏曲人物速写2
戏曲人物速写3
戏曲人物速写4
戏曲人物速写5
戏曲人物速写6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、九十年代初，曾为《读者》杂志、《人民日报•海外版》及十多部书做过近千幅表现主义风格的创意插画。清代文人金圣叹在比较《水浒》和《史记》的写作时说：《水浒》是“因文生事”，《史记》是，因事生文“因文生事”就是顺着笔性“削高补低都由我”，这创作思维给我极大启发，所以我的插画不再是文学的图解，不再画故事，而是画文字启发后的自由联想和自在情绪。
律吕调阳 / 30cm × 21cm / 1987年
人生如戏 / 30cm × 21cm / 2004年
金农小憩 / 21cm × 30cm / 1988年
微观求真 / 21cm × 30cm / 1988年
眼睛是智慧的浓缩 / 30cm × 21cm / 1990年
小城春秋 / 30cm × 21cm / 1989年
春意无边 禅机犹在 / 30cm × 21cm / 2005年
围城 / 21cm × 30cm / 1996年
出去为朝客，归来是野人 / 21cm × 30cm / 1989年
幸福时刻 / 30cm × 21cm / 1988年
光荣与梦想 / 30cm × 21cm / 1988年
慧能顿悟 / 30cm × 21cm / 1988年
独孤求败 / 30cm × 21cm / 1988年
编辑：表现主义非常注重内心感受的表达。技法可以传授，内心感受却因人而异，您是如何将表现主义的艺术理念和创作方法落实在教学中的？
董克诚：那时曾在高年级写生课上总结出一套 “5.1.4”训练法。以人体写生课为例：5——即5分钟；1——即1课时；4——即4课时
我把写生分为这三个时间段进行，强制学生大量限时练习，不掉进细节里，提高造型能力和感觉。要求学生做到的，我自己首先做到，这些都是那时留下的课堂速写。
五分钟人体速写
五分钟人体速写
五分钟人体速写
五分钟人体速写
五分钟人体速写
五分钟人体速写
1课时人体写生
1课时人体写生
1课时人体写生
4课时人体速写
不追求唯美 不回避痛苦
编辑：艺术家中，有的乐观浪漫、有的悲观沉郁，性格气质都会在作品中有所体现。从您表现主义画作中可以感受到，您是一位对世界有着忧思的敏感型艺术家，不追求唯美，不回避痛苦，勇于对现实生活发出质问，对世界既有孩童般的天真期待，也有老者般的深刻洞察。曾见您写过一段话令人印象深刻 ：“我读书和搞艺术不是为了改变世界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改变我。” 能否谈谈您大学时代在人生和艺术上的追求？
董克诚：非常幸运，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、民族蓬勃向上的好时代上了大学。那时我常想：一个人的生命长度是不能把控的，但生命的深度和宽度是要靠自己去创造，你的深度挖得越深，生命的意义就越完美；你的宽度拓展的越宽，生活的质量才越高级。我不想浑浑噩噩地度过既没深度又没质量的一生。上学时明确自己追求的三大目标：人格的独立、灵魂的自觉、精神的升华。上大学时写给自己的座右铭至今仍在鞭策着我：
自那时起我就养成写“读画笔记”和随时画速写的习惯。多年来这样的读画笔记已记了十多册，提升了自己对艺术认知的自觉。
我把限时速写看成是捕捉激情和敏锐直觉的最好练习，既不是创作的准备，更不只为搜集素材，而是艺术自觉的心电图。所以喜用下笔不改、铁线直取的钢笔去画。
太行山的集 / 50cm × 38cm / 1985年
夏河的佛 / 35cm × 25cm / 2006年
北京白塔寺下的胡同 / 28cm × 22cm / 1998年
绥德的婆姨之一 / 35cm × 25cm / 2017年
绥德的婆姨之二 / 35cm × 25cm / 2017年
街口的清真寺 / 25cm × 35cm / 1999年
捷克所见 / 28cm × 26cm / 2018年
小雨中的麦积山 / 35cm × 25cm / 2004年
葛鹏仁在天美讲座 / 35cm × 25cm / 2001年
哈尔滨索菲亚教堂 / 40cm × 32cm / 2001年
野蜂飞舞 / 32cm × 40cm / 1999年
绥德说书 / 40cm × 32cm / 2017年
水彩速写
玛曲阳光 / 26cm × 32cm / 2015年
喀什正午 / 42cm × 30cm / 2002年
克拉玛依的黄昏 / 16cm × 22cm / 2000年
看武侠剧的绥德汉 / 50cm × 36cm / 2017年
卖冰糖葫芦的穆斯林 / 32cm × 28cm / 2018年
看藏戏 / 26cm × 40cm / 2019年
远方 / 25cm × 32cm / 2019年
夏河小卖部 / 32cm × 36cm / 2016年
贡巴寺晒佛 / 28cm × 36cm / 2018年
普希金走过的街道 / 28cm × 36cm / 2009年
去班芙路上的速写 / 42cm × 38cm / 2015年
喀山教堂入口处 / 36cm × 28cm / 2008年
风骨 / 70cm × 52cm / 2015年
水彩：精神追高艺术求纯
编辑：多领域的涉猎和探索积淀，使您的水彩艺术亦独树一帜，许多作品令人过目不忘，请谈谈您在水彩艺术上的追求。
董克诚：康定斯基说得好：“艺术作品必须在人内心深处激起回响。”多年的艺术探索和实践，我越来越在“形象准”的基础上，主动探求“感觉准”和“精神准”。
每次写生、创作，我都反复提醒自己：既不照搬眼前自然，也不照抄过去自己。潜心一志，由技入道，渗情入法，放逸生奇，去画那自然激起的内心深处的回响；去画那“活泼泼地，生气充沛，精神进露，远出纸上”（司空图《诗品》）的艺术感受。我追求的是在书卷气中透出思想光芒。
我想——
耐看比好看重要；
探索比样式重要；
自如但不急趋；
恬淡而不凡庸；
精神大于物质；
俯仰俱不由人；
欧风汉骨，澄怀观道；
画由心性，发我肺腑；
自揭须眉，无意为佳；
精神追高，艺术求纯；
这就是我对水彩的追求和目标。
1985年董克诚（上左二）和同学们在天津美术学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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